◎

寒荻

基礎雜誌266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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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 活 篇

Life Field

過年期間竟沒有員工來向他拜

年。不知情者，問起何以張家總是門可

羅雀，他笑笑說：「我人緣不好啊！所

以沒有員工來拜年。」其實他是樂得清

閒。嚴格禁令一下，愛拍馬屁的人擔心

會被革職，於是做人紛紛老實了起來。

一九四四年，乍暖還寒的早春。

海，遠遠望去，但見一個浪頭追打著

一個浪頭……。

這是張榮發的初航之日，他的臉

上浮起一陣喜色一陣忐忑。身為日本船

公司的唯一台籍事務員，他得謄寫「裝

貨單」和進出港文件。當時，第二次世

界大戰正打得如火如荼，海域幾乎等於

死域；但奇異的是，他竟覺得充滿危機

的航程是「必要的光榮」。

啟 航 不 久 ， 船 身 就 在 狂 風 巨 浪

侵襲下搖晃擺盪，他的胃先是翻了幾

豪情奔海天

張

榮

發

蔬食名人篇

.

翻，終至嘔吐不斷。坐都坐不穩了，

更 甭 談 提 筆 寫字 。 在 那 個 還沒 有 影

印機的年代，內容相同的文件只能靠

人工抄寫；而他得在一天內完成事務

長交代的十八份文件。於是，以毛巾

紮緊額頭，硬是撐著寫。好幾次，嘔

吐物來不及設防，「嘩啦」一下子就

流竄到紙上，他只得耐著性子重新謄

寫，如此折磨一夜，當船靠岸時，仍

交不足規定中的十八份。

沒 想 到 ， 事 務 長 竟 只 要 了 四 份

文件，張榮發心中又怨又屈，偷偷罵

著：「臭事務長！明明只要四份，為

什麼故意刁難我寫十八份！」

後來，他才知道事務長的用心良

苦，事務長之所以叫他不斷書寫，是

為了讓他集中精神與意志，儘早克服

暈船的不適。

（接上期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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蔬∣食∣名∣人∣篇

張 榮 發 的 初 航 ， 便 上 了 寶 貴 的

一課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插曲，成為

日後成就大事業的關鍵。從此他更愛

海，以及，與海相連的天。

海與天，一望無際，都是他夢想

之所棲……

破浪而出 御風而行

張 榮 發 出 生 於 一 九 二 七 年 的 十

月六日，祖先從中國福建渡海定居澎

湖 ； 他 的 父親 原 本 服 務 於澎 湖 郵 便

局，後來改行當船員，輾轉於基隆、

蘇澳、花蓮，最後才定居於基隆。張

榮發在蘇澳出生，七歲開始住基隆，

無論成長、就學、成家、立業，都與

海洋相依。

六 歲 那 年 ， 他 失 足 跌 落 在 蘇 澳

「白米甕」溪畔的石頭堆，足足昏迷

了三天三夜。奇的是，從此，一吃到

任何「會流血的海鮮類」便會嘔吐不

止，於是一生幾乎與海鮮絕緣。

俗語說「行船、跑馬三分命」；

父親把生命交給了海洋，對一家九口

而言，生活相當沒有保障。幸而母親

善 於 節 流 及打 算 ， 才 把 日子 撐 了 下

去。母親生性愛乾淨，家裡常見一塵

不染；對孩子們的管教也嚴格，最強

調誠實的重要。此外，她篤信天理及

因果循環；不管是行為或觀念上，都

深深影響著張榮發。

由於家境清寒，少年張榮發在緊

張刺激的「趕火車」生涯中，半工半

讀完成學業。一九四四年，他的父親

在戰火中殞命，從此他一肩擔起養家

的責任。

日 本 戰 敗 後 ， 他 自 修 苦 讀 考 上

航海技術人員執照，然後一路挑戰三

副、二副、大副到船長。期間，每回

船隻停泊日本，都迫不及待的到書店

「挖寶」，不惜斥資買下諸如《船舶

演進》、《海運經營管理》等書籍。

當 時 海 運 「 貨櫃 化 」 的 概 念尚 未 普

及，但他卻已預知「貨櫃化」將是海

洋運輸的必然趨勢。

二十七歲那年，他完成了終身大

事；婚後第十五天便出航遠行，這才

終於瞭解父親當年的無奈──一旦選

擇海洋做為理想，就註定要承受思念

家庭的憂傷。往後，在子女成長期間

頻頻缺席，成為他的一大遺憾。

張榮發曾兩度與人合夥經營船公

司不利；直到一九六九年，憑著一艘

中古雜貨船「長信輪」，才順利草創

「長榮海運公司」。「長榮」的英文

拼字「EVERGREEN」，則象徵台灣永

恆的繁榮興盛、四季如春。綠色，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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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「長榮」的識別色彩，中古船孤單

的衝風破浪，游著游著，逐步發展出

「貨櫃化船隊」，再游著游著，成了

全球最大的貨櫃船公司。

短 短 一 兩 年 間 ， 張 榮 發 成 功

開 闢 「 東 、 西 雙 向 環 球 航 線 」 ，

「EVERGREEN」的名氣及影響力也迅速

擴及全球。透過「貨櫃航運」點與線

的串聯，海洋的面積，彷彿倏地縮小

了。

張榮發讓全球化的海洋經濟動了

起來，果真「榮」光煥發了。但血液

裡似乎流著前鋒戰將的基因，他不想

就此打住，還想著再次突破。果然，

機運又來了……

一九八八年，面臨國際航空市場

競爭激烈的衝擊，交通部不再讓華航

獨撐大局，而開放了民營大門。張榮

發喜出望外，他對天空早有憧憬，但

不同於經營海運時的得心應手，他是

航空領域的門外漢；只好老老實實遍

讀航空書籍，讀到書頁都翻爛了才肯

罷休。接著調來一批優秀海運人才，

大夥兒集思廣義，迅速汲取開發航空

市場的知識。

當 時 ， 政 府 只 管 開 放 機 會 ， 卻

未主動給予協助。於是，各項準備作

業，諸如飛航人員訓練、機隊購置、

航權爭取等，都是與經營團隊點滴籌

措的。

然 而 ， 部 份 黑 心 民 代 卻 不 斷 惡

意中傷、百般刁難。心灰意冷之際，

張榮發以一段日本諺語來勉勵自己：

「渡石橋時小心上橋，一上橋便永往

直前，領先其他人。」決心將惡勢力

遠遠拋在後面，風雨更大信心更多！

一九九一年七月一日，「長榮航空」

如期起飛了。

企業中 獨裁的必要

張榮發是自由經濟裡的「必要性

獨裁者」。

雖然，「民主」與「授權」是企

業得以永續經營的必要精神。但張榮

發認為一個有魄力又專業的經營者，

在企業草創之初，有獨裁的必要。他

的獨裁，是用來「識人」、「用人」

及「教人」；等到培養出可以獨當一

面的人員後，便稍稍放手，以「半獨

裁半民主」的方式讓人才步上軌道。

一 旦 人 才 表 現可 圈 可 點 ， 他會 遵 循

「民主」與「授權」原則，讓人才盡

情揮灑所長。

這 套 由 獨 裁 漸 趨 民 主 的 管 理 哲

學，實施在基層員工與各階層的主管

身上。張榮發認為「很難在短期內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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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出一個人的全部優點」，因此，任

何人都得面臨重重關卡的試煉，誰也

別想跳級過關。

長榮草創之初，每逢年節，就不

乏員工前往張家拜年、送禮；送來沉

沉的人情壓力。未免讓員工誤以為到

上司家送送禮、拍拍馬屁就可獲得升

遷，張榮發下了禁令。後來過年過節

都沒人敢來了。不知情者問起何以張

家總是門可羅雀，他笑笑.：「我人

緣不好啊！所以沒有員工來拜年。」

其實他倒樂得清閒。嚴格禁令一下，

一些愛拍馬屁的人擔心會被革職，於

是做人紛紛老實了起來。

張榮發的「必要性獨裁」也可在

細微處見端倪。長榮集團的辦公室就

有一個明文規定──辦公桌上不可以

放茶杯、煙灰缸及私人用品。倒不是

他殘忍到不讓人喝水；而是他發現，

一邊喝茶一邊工作，不僅無法專注事

務，也容易打濕文件。因此每一個樓

層皆備有茶水間；喝水或吃點心，就

只能待在那兒。至於吸煙，那更是全

面禁止了，連貴賓也不准犯煙癮。由

於張榮發的堅持，許多員工都戒掉多

年的煙癮，拾回了部份的健康。

至 於 對 空 服 員 的 訓 練 ， 那 就 更

無 情 了 。 依照 規 定 ， 招 募進 來 的 學

員，必須接受三個月的魔鬼教育。舉

凡語文能力、儀態表情、國際禮儀、

餐飲服務、體能訓練、醫療護理、緊

急逃生、團體生活等等，都得達到全

能與完美。且除了例假日，學員一律

得住在訓練中心，別無個人自由。當

然，在那恐怖的三個月間，許多學員

哭了、想家了、思念母親的愛了，也

有中途崩潰退出的，但大部份的學員

從此脫胎換骨了。常有學員的父母淚

流滿面的來到公司致謝，感謝公司讓

他們的女兒變成如此懂事、獨立又賢

淑。

張 榮 發 特 別 注 重 道 德 心 。 在 長

榮，「道德精神教育」是極為重要的

一環；公司經常舉辦以倫理道德為題

材的講座，鼓勵員工培養光明積極的

人生觀。許多長榮員工的家庭，就是

透過張榮發的苦口婆心，從岌岌可危

中尋到轉機，進而跟隨這位大家長的

腳步，走向「一貫道」。

聞道樂 茹素也豐足

台灣的民間信仰，透過經年累月

的衝突或交融，已普遍發展出佛、道

不分的廟宇；其實，佛法也好、道家

也罷，其存在的終極意義皆是提升人

的心性，心性提升了，那麼落實於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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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ife Fiel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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活的言論或行為也就自在圓融了。張

榮發的母親一直是個老實修道的人，

受到母親影響，他從小就偶爾跟著到

廟宇道場參拜。他很能認同慈悲、良

善等概念，但早期並沒有專一的宗教

信仰。他常疑惑著──神明這麼多，

到底哪個最大？神又是什麼？

結婚以後，受到篤信「一貫道」

的妻子影響，張榮發與母親也先後入

信了「一貫道」。但雖是入信了，一

開始並未積極探究「一貫道」對人生

的意義。直到他的母親過世時發生奧

妙現象，才興起探究「一貫道」的好

奇心……。那一天，她的母親依例起

個大早到「天公廟」裡幫忙，忙完後

安祥的端坐於廟裡的椅子上，就這麼

沒有任何癥兆的往生了。即使過世多

天 ， 她 的 身 體 與 皮 膚 依 舊 柔 軟 有 彈

性，面容像是睡著似的。親友皆認為

張 母 因 平 生 有 修 ， 才 會 走 的 如 此 安

祥。

張榮發為一解人與天之間的奧妙

關聯，開始反覆閱讀與「一貫道」相

關的書籍。他求道、修道、進而親證

道的真諦。所謂的「一貫道」，即是

令人足以做出正向判斷的真理；依著

真理修身養性、積德行善，心就能安

定，也自然能走出一條正途。張榮發

認為，「求道，目的不在於求取上天

給予名利富貴的回報，而是為了啟發

善性和正念，在人世間多結善果」。

從 六 歲 那 年 「 溪 畔 失 足 」 事 件

後，張榮發便與海鮮絕緣。之後縱橫

商場走遍全球，喜歡創新的他，也曾

嘗遍各類葷素美食。但六十歲以後，

對「一貫道」的體悟愈發真實深刻，

他感念到上天「讓人與萬物共存」的

慈悲，於是興起對生命的尊重，再也

不忍殺生吃肉。從此他帶領全家走向

共同的信仰──求道與吃素。

但即使吃素，張榮發對飲食的要

求也毫不馬虎，他的主廚曾簡單歸納

「張式飲食習慣」──「很隨和，不

挑剔，但喜有變化」。只要不違背健

康清淡及不加辣椒、筍類、勾芡汁的

原則，基本上，什麼素食他都愛吃。

不過「喜有變化」，正是廚師最大的

挑戰。

「昨天和今天的菜不能相同！」

「道德月刊」

為 張榮 發先

生 發行 之期

刊 ，期 望帶

給 社會 道德

倫 理風 氣正

面的影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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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榮發對廚師如此要求。他的記性超

強，能清楚記得一年半載前吃過的料

理。平日的素食便當，必定含有兩樣

開胃菜、四樣配菜，一樣主食。日式

醬菜如納豆、芝麻牛蒡，台灣小吃如

蘿蔔糕、炒麵、炒米粉、碗粿等都會

輪流排進菜單裡。

至於飯後甜點，張榮發就幾乎不

設限了。舉凡巧克力抹茶冰淇淋、橙酒

奶油麵包、「養蔘趁早（慕思點心）」

都曾提振他偶爾疲憊的胃腸與心靈。

每到除夕，張榮發會在飯店裡開

一桌素料滿漢全席宴請家人；此時，

代表團圓、圓滿的「酥炸素丸子」是

必備的一道菜。他挺怕油膩，這道菜

算是唯一的例外。而平日宴客時，他

會考量到客人的飲食習慣而準備豐盛

的葷食，自己則叫一了份素食套餐。

為鼓勵員工多吃素，剛開始，長

榮集團的員工餐廳提供葷、素兩種午

餐；到了農曆的初一、十五，則全面供

應素食餐點。沒多久，員工反應工商社

會大魚大肉吃得太多，希望中午乾脆吃

素食就好，於是餐廳後來只提供素食。

多 年 前 ， 張 榮 發 的 兒 子 遭 人 綁

架的新聞轟動全台。而轟動的原因之

一，在於綁匪知道肉票是素食者後，

竟心生懺悔，非但未傷害肉票一根一

毛，還特地準備素食供他解饑。此一

事件帶動社會大眾廣泛討論，許多人

認為，是修道與吃素，化解了原本可

能令張榮發痛不欲生的危機！

在動人的音樂中飛翔

二○○一年七月，「張榮發基金

會」邀集華人音樂家及國際知名藝術

顧問，組成了「長榮交響樂團」。如

同對空服員的嚴格把關，這支樂團的

團員，個個從六百多位樂界好手中脫

穎而出。

如今張榮發對交響樂團的熱情，

不亞於對航海與航空事業的投入。他

的新願景，便是把代表台灣精神的台

灣民謠推向國際。「要做，就做一流

的！」他總是這麼說。

您若有緣登上「長榮航空」，可

能會在氣勢磅礡的「雨夜花」、「望

春風」或「捕破網」中熱淚盈眶。如

果再閉上眼用「心」諦聽，就不難與

張榮發一同回味生命的起落與輝煌。

你會發現自已正乘坐著希望的羽翼，

而那希望的羽翼載著台灣，循著自由

的氣流翩翩飛揚！

（本文引用自寒荻城邦小築

　http://blog.udn.com/rose-lai38/1710892）

（續下期 保育學者 珍古德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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