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靈憶慈父

六月,是鳳凰花開的畢業季節,校園傳來陣陣蟬鳴,知了說:夏天到了!唱出酷暑,用力展現生命極致,彷彿歌頌一生的精采,也預告短暫生命即將結束,不禁思索:如果生命能夠掌握死期,應該選擇什麼方式結束?

父親離開人間已經57天,始終覺得他只不過是出了遠門,但我清楚知道,這輩子他不會再回來了,事實真是殘酷!時常假裝未曾發生,每每看到靈桌上的手錶和老花眼鏡、相框中慈祥的笑容,我明白,父親已經變成我們的回憶了!

去年此時提筆為文慶祝父親節,想給爸爸打氣加油,想不到一年之後,卻在這裡紀念他。僅僅數月前,子女們才奔波於醫院和家裡,為照顧、張羅父親而忙碌。這一切沒有怨言,只想著父親一生的辛勞,沒能享兒孫福,上天不會如此殘忍帶走他,我們姊妹日夜叩求 老母、彌勒老祖師、師尊師母,以及父親崇敬的南海古佛慈悲,欲折壽五年性命給父親、給全家人一個機會,齊家修辦,惜德愿不足,上天並未允諾……。

5月2日清晨,父親離開人世,出差趕回來的我始料未及,從機場直奔醫院往生室,為時已晚!父親沒有等到我們姊妹回來,先嚥下最後一口氣,令女兒終生後悔、情緒崩潰!訴說無盡的愛與疼惜、對父親這輩子生養教育成全大恩的感激……父親靜默並闔上雙眼的臉龐,終於露出彌勒祖師的笑容!

天人永隔的事實,讓人覺得蒼涼,父親在世的為人,對家庭和道場的付出,有目共睹,他走得太快,真讓親友、道親不捨!

望著靈堂上微笑的遺容,爸爸彷彿有話對我們說。68歲的父親,除了頭髮斑白、背稍駝,行動敏捷的他,讓人感覺一點都不老,眼皮上的皺紋顯得慈祥,八個內外孫兒若聚成一堂,最吃香的總是阿公!父親不戀棧天倫樂,退休之後,除了修道、講道、看書、運動爬山、作氣功,就是到醫院當義工、捐血、捐款救災,積極生活的父親一點都不老!

生命本就是無常,父親解脫了肉體束縛,靈性得以超脫;縱有遺憾,也將小愛化為大有情,將慧命延續代代相傳,這種感覺是奧妙廣大而深刻的,也許父親有更重要的任務,讓我們在天上人間,一起合辦吧!常常這麼想。

感覺上,父親一直在我們身邊,我們無時無刻不思念,往事的點點滴滴常會湧現眼前,彷彿才是昨天的事……。

憶兒時,父親是一家的歡樂泉源,家計一肩承擔,仍希望給家人更多溫暖。常常教我們唱意境優美的歌曲:憶兒時、老黑爵、宋詞、白髮吟……,每晚睡前一定播放世界名曲伴兒入睡。假日更常常駕著小汽車,載滿一家七口到郊外遊山玩水、到溪中畫水彩畫、到彰化八卦山拜黑黑的大佛;有時候家裡吃的很豐盛,有時則只吃鹹稀飯;沒有一套套新衣服,卻是快樂的童年,在鄉間田野裡追逐奔跑,幫鄰居們收割、拾穗。

父親對孩子的教育從不強迫,但是在藝術及音樂的培養,他不吝嗇栽培。家中是嚴母慈父,爸爸是我們的戰友、軍師、良師、益友、支柱,更是我的心靈導師。他一生風浪起伏雖大,每逢我生命中的重要時刻,他從來不缺席。事實上,我對父親的剎然離去不能接受,當然,修道之人最後一刻能回歸理天,為仙佛搭幫助道,這是我們唯一能接受的事,也令母親稍感安慰。

記得生活最困頓的一段日子,父親重拾年輕的興趣——養狗,培育時下流行的幾款寵物狗,待母狗懷胎生下幾隻小狗,再登報賣給飼主,以賺取些微生活費,看到從不擺大男人姿態的父親,細心地為母狗接生出一隻隻嬌嫩的幼犬,在一旁驚懼的我認為:父親真是無所不能啊!

豪爽而健談的父親,一直是朋友群中的領袖,大方又為人著想;修道以後的生活則非常儉樸,對人依然寬厚。父親講道理旁徵博引,聽過的人都稱讚。曾經跑過書局,幫父親捧回一本厚厚的西遊記,他說:「西遊記最後一回(99回)最有意思,過程都是修道的契機啊!再看10遍都值得!」好學不倦的爸爸,一直是我學習的榜樣。

父親的一顰一笑,讓我們懷念,從小對子女的關愛、呵護,讓人真的不捨!這場病魔打擊了他,也讓孩兒們心碎!不忍心父親如此受苦,一聲聲對孩兒的呼喚猶在耳邊,父親堅強面對病痛,讓我們有許多學習的課題。

青春期,個性乖巧的我也有鬧彆扭的當兒,有一天下課晚歸未打電話,父親緊張地搜遍整個萬華區大街小巷、還報了警。等到我回家,怒髮衝冠的父親對我揚起手,最後依然不捨得打下去,這件插曲令我終生難忘,爸爸一輩子都嘗試用愛的教育。

常常下廚揮汗的爸爸的背影,我永遠忘不了!雖只是家常素菜,卻得自祖母(先天道院捐獻人:張鄭招治點傳師)的真傳,及與母親研究的結果,在我眼中,父親真的好棒!而我們卻吝於說出對他的愛。纏綿病榻的日子,父親難得展現虛弱的一面,子女們圍繞身邊與之談心、搥背按摩、端飯倒茶、噓寒問暖,讓他好安慰!

生病治療半年多,幾乎不曾聽父親喊聲痛!進出手術室多次、食不下嚥、拉吐不止的化療後遺症傷害,他仍默默承受!這種坦然面對艱困的內斂修為,從年輕時到修道以後都是如此。常想:如果我是男兒身,一定比現在勇敢積極,就能成為他辦道的左右手,這樣爸爸會更高興的!他常說:我的五個孩子都很乖,各個雖不是飛黃騰達,卻有修道家族遺傳的忠厚善良本性。

回憶父親在世的身影,那麼健朗、熱情,對孩孫們總是疼愛有加。其在世對阿公、阿嬤的尊敬與孝順,對道場的扶持與付出,深為子女們所效法,為道親們所懷念。

父親最後一次幫家人過生日是在今年三月,適逢我生日,他親自買了一個蛋糕,等我下班回家慶生。因為父親生病而情緒低潮的我,吹蠟燭許願:「希望用我的全部換回父親的健康和生命!」父親對子女的愛和疼惜,讓他的一生像蛋糕上的蠟燭,不斷燃燒殆盡……

人生怎堪如此?父親走的太快,讓我來不及思考,沒能讓他以我們為傲、為榮,是我的遺憾!爸爸曾經說過:祖母回天以後,一年365天中,他夢到祖母300天!父親走了以後,最清晰的一次夢境是七七四十九天後,父親到我夢裡:依舊慈祥的面容,一一呼喚五個孩兒,要我們安心、放下,他已經回天了,大家要好好地生活、各自努力。回想至此,不禁熱淚盈眶……孩提時總愛說:「如果時光能倒流……」睹物思人、往事歷歷,生命真是脆弱,何嘗能不好好把握!

「當母親節來臨,全天下都歌頌母愛偉大、歡度佳節,然而辛勞的父親是一家的避風港。當父親節來臨,別忘了提一盒蛋糕回家為父親過節喔!」(詳見基礎雜誌200期拙作「提一盒蛋糕為爸爸過節」)言猶在耳,如今,只能備菜飯和糕點,在父親靈前上一柱清香、泡一杯清茶,遙請天上的父親撥空回來饗用了!除了牽掛還是思念,親愛的爸爸!您聽到了嗎?這首濟公老師填詞的「師永遠盼著等著徒回來」道盡我們父女難捨的親情和道情,爸爸的生命雖然不長久,卻留下段段精采,回味再回味:

「聽一陣陣舞動翅膀的聲音,從挫折建信心,從沮喪復衝勁,從徘徊到堅信……展翅飛,飛出生命繽紛,不再迷失自己,天涯海角飛奔,對自我的信任,對未來的確認……展翅飛,展現天使心懷,拯救人間苦海,活出生命色彩,勇敢地站起來,受傷莫要悲哀,徒曾經對師說,會平安回來,師盼能與徒相聚而等待,說好了忘記不愉快,留下段段精采……」

驪歌聲起,「畢業」令人既高興又感傷;父親完成人世間的功課,畫下生命休止符。衷心感恩您陪我渡過生命中的三十多個歲月,都說離別是再見的開始,謹記父親一生捨己為人的風範,希望有一天能讓父親以我為榮,希望有一天能回到理天與父親再相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