救世新教《大學證釋》之《大學》改本研究 4

參、《大學證釋》之改本及其結構分析

從《大學證釋》對於《大學》經文段落的文字安排觀察,《大學證釋》對於古本大學的更動更甚往者,而對於經文更動的原因,《大學證釋》則有一套自圓其說的解釋。由是可知,就我們對於《大學》的認識,看到民間教派這樣的改動儒家經典,內心可能先興起一股不認同的主觀想法,然而我們觀看他們的解釋、說明更動經文的原因,則可以理解,他們對於儒家經典有其屬於民間文化的詮釋體系,因此本文想藉由其與傳統之綱領不同處,試著探索救世新教之所以更動《大學》經文的根本原因。

一、從綱領----「親親新民」談起

自從二程改訂《大學》經文,此後有關《大學》之改本不斷(註14)。我們觀看《大學證釋》的段落安排:全書綱領、明明德、親親新民、止至善、總結綱領、格物致知、誠意、正心修身、修身齊家、齊家治國、治國平天下,這樣的結構安排,基本上也是二程改本的典型結構的影響,而《大學證釋》的結構安排,主要則是受到程明道《大學》改本的影響。明道對於《大學》段落的安排乃是:三綱、三綱釋文、八目、八目釋文;《大學證釋》則是:三綱、三綱釋文、八目釋文,雖說其言:「當知綱領有四」(上冊,頁2),即明明德、親親、新民、止至善,然而其將「親親新民」連結成為一個標題解釋,就此觀察《大學證釋》全文的結構,基本上仍然維持三綱的結構;再者,將《大學》全文的段落分為十一個段落,基本上可說是朱熹對《大學》的分段方式,由此可見朱子學在民間的影響力(註15)。

《大學證釋》對於《大學》的結構安排,雖在程朱的典型之下進行,但是對於《大學》經文的改動,更甚於學界所作的更動。在《大學證釋》所列的四綱領中,可以發現,其中與傳統最大的差異在於「親親新民」這一綱領,而他們之所以如此更動《大學》本文,最主要即在於《大學證釋》以「實用」的角度詮釋《大學》,在本文中一再強調:「聖人於大學所教,皆關身心力行,及家國人物,生息必要之道。」(下冊,頁52)雖說〈大學〉一文在《禮記》中,本義本是為即將執政之人所作的文章,故而「大學之道」基本上是「為政之道」(註16),因此〈大學〉一文的本來用意即在「用」的層面。不過,自從宋代諸子以「性命之書」的觀點解讀《大學》,此後解讀《大學》者,已不離心性論了,而著重於「用」的觀點詮釋《大學》,可以說是《大學證釋》的特色。從這個角度審視其更動《大學》文句的因由,即可以了解何以在綱領中,凸顯「親親新民」,我們再看看《大學證釋》的作者,如何解釋其這般更動的原因:

明明德者,即堯典克明峻德也。親親者,即以親九族也。新民者,即平章百姓也。此三者,外見於行。……後人因文脫一親字,又脫在新二字,以其後有引康誥作新民之語,遂疑親為新頗見精思,不過遺卻親親,非儒教教義之全矣。(上冊,頁2)

蓋分述各目,仍按綱領先後,文意始順。且明明德各目,本為大學下手工夫,必先及之,而後次第於親親新民止至善各語,方見由近及遠,由粗入精,工夫自有一定,非可凌亂者也。(上冊,頁3)

【註釋】

(註14)在宋人的改本之中,程明道乃是第一位以「三綱八目」為主體,貫穿《大學》全篇的人。而程伊川對《大學》的結構安排則是:三綱、八目;三綱釋、八目釋,而伊川這樣的安排,則又引發經、傳之分的觀念;迄至朱子,則以「三綱、八目」與「經、傳」貫通《大學》全文,至此,《大學》的結構形式可說已發展完成。詳參李紀祥《兩宋以來大學改本之研究》第八章〈大學改本義理結構之解析〉,頁305 306。

(註15)自從朱子以綱目、經傳的結構改訂《大學》,使得後代對於《大學》的認識,幾乎是以綱目、經傳的結構閱讀《大學》,加以元仁宗皇慶二年(1313)以迄光緒三十一年(1905),朱子所編定的四子書成為國家策試取士的書籍,故而往後學子們對於儒家思想的認識,幾乎是以《四書》為初學之書,此一閱讀態度的改變,影響中國士庶社會甚深。由此可見,元、明、清三朝,朱子學之影響可以想見,是故錢穆先生認為,朱子先四書而後六經之舉,在中國學術史上有旋乾轉坤之大力,見《朱子新學案》第四冊(臺北:東大圖書,民國七十八年十一月三版),頁226。朱熹的《大學章句》將《大學》分成十一個段落,經一章,傳十章:釋明明德、釋新民、釋止於至善、釋本末、釋格物致知、釋誠意、釋正心脩身、釋脩身齊家、釋齊家治國、釋治國平天下。朱子於書末即言:「凡傳十章,前四章統論綱領指趣,後六章細論條目功夫。」見《四書章句集註》(臺北:鵝湖出版社,民國七十三年九月初版。)

(註16)根據鄭玄、孔穎達的注疏,則可以了解這樣的說法。鄭、孔二人對於〈大學〉的標題所作的解釋說:「名曰大學者,以其記博學可以為政也。……此大學之篇,論學成之事,能治其國,章明其德於天下。」(《禮記》,十三經注疏本,臺北:藝文印書館,頁983)可見其根本宗旨,乃是「論學成之事,能治其國,章明其德於天下」乃專為執政而言,因此在大學的時代裡,儒者治學主要是為了從政,所以「大學之道」基本上應該是「為政之道」若從原意考察,《禮記》經文所說的「明德」是指後天修成的德行,而不是向內體認先天內聖之事,應看作向外彰明自身美德的外王之事。據此,則「明明德」是為政者向外彰顯美好德行之意,較屬於「修身」以後的外王之事,不應與格物至修身這一段相繫,如此,則後人認同朱子所說「明明德」、「新民」與八條目之間首尾的對應關係也不成立了。詳參劉又銘《大學思想證論》(國立政治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論文,民國八十一年七月)頁20。劉先生認為《大學》乃出自荀學,並認為《大學》並不像朱子所說有斷簡或闕文之說,《禮記》中的原典,就是《大學》的本文,並無闕漏。

(續下期)